K线长,均线密,含着热泪做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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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8-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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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沪铜跌到15000点时,张培风就觉得铜将迎来爆发行情。他决定卖掉上海市长宁区房子,加大自己的筹码去抄底。那是2002年夏天。

房产的流动性跟期货市场没法比,等张培风拿到钱已经是2003年初,沪铜已经涨到17000多点。这一波快速上涨反倒动摇了张培风。他想,沪铜不至于就这么急匆匆地涨下去,等回调一轮再进场。观望中沪铜一路上涨,他改变主意,寻找高点伺机做空。

张培风把户开在徐州新纪元期货公司。期货公司自营盘的负责人是老包,一个在当时的张培风看来水平很高的操盘手。2004年春天沪铜冲上30000点左右,老包开始看空,他们认为高点就是34000点。他总是说:“拍一手,拍一手。”

10月下旬的一天,沪铜走出大阴线,横盘,继续下行。张培风说,那是典型的空头信号。他重仓做空,等待收割。

决定卖房时张培风刚接触期货几个月。2002年4月从徐州出发,在南京转上海的差旅途中,张培风信步溜达,走进火车站旁边的南方证券营业部。里面三三两两地围着一些股民,还有一位老师在电脑边给人讲解K线技术分析,“MACD”、“KDJ”、5日均线、10日均线。对张培风来说,陌生又新奇。

老师递给张培风一张名片,公司却是江苏期望期货。后来张培风知道,那是期货公司经纪人在证券公司拉客。江苏期望期货的前身是成立于1992年底的南京中期期货经纪有限公司,2005年9月停业。张培风当时刚从利洁时(Reckitt Benckiser)辞职。这家公司知名度很高的品牌有杜蕾斯、滴露、巧手等。张培风做全国贸易经理,年薪25万,但跟德国上司相处不愉快,不到一年就离开了。这一趟到上海,张培风本来是去联系销售培训业务。

经纪人跟张培风解释期货和股票的区别:跟股票类似,但比股票好玩,赚钱比股票快。之后张培风掏出20万,请经纪人操盘。不到两个月这笔钱就亏掉近四成。

一看风向不对,张培风跑到南京自己操盘。他租下一室一厅的房子,白天去期货公司交易,晚上回出租屋学习。能找到的资料,他一个字也不想错过。读到约翰?墨菲的《期货市场技术分析》时,张培风几乎捧着书睡觉,“晚上起来撒尿再翻几页”。这本书因为初版的蓝色封面被老一代期货人奉为“蓝皮书”,他把里面的指标搞得一清二楚。相比之下,国内作者写的交易投资类图书他就很鄙夷。“全是扯淡,从封面到封底都是吹自己如何牛X,对你的技术提高毫无意义。”张培风说。

在期货公司混熟后,张培风才知道经纪人坑了自己很多佣金,重新开户。那时他做交易赚不到钱,原先的二十万被经纪人亏掉四成,剩下的他自己慢慢也亏掉了。不过他还是经常请客吃饭,包括那个经纪人。

虽然不再工作,张培风经济条件还是不错。他在上海长宁区的房子是外销房(外销房是指可以出售给国内外企业、其他组织和个人的房源),租出去每个月租金六千多。他有数十万存款,偶尔给企业做销售培训,课程排得满时一天收入过万。他太太在江苏徐州做公务员,福利很好,单位还分房子。

2014年8月夏天张培风在新疆昭苏度假

“怎么搞金融的还天天吃锅盖面?”张培风甚至有些怜悯他的经纪人。他请在期货公司认识的朋友到金鹰大酒店吃饭。“饭桌上一帮人听我讲,跟着附和。后来想想,他们应该都觉得我傻。”

2003年“非典”后,张培风回到徐州,跟几个朋友入驻新纪元期货公司大户室,正式开始他的投机生涯。

回看沪铜那波大牛行情,空头的结局不难想象。不到两年时间沪铜从2万多点冲到85500点。做空第一天晚上,沪铜拉了一根大阳线。第二天高开低走,张培风没有离场。做空前他账户上原本有20多万保证金,他卖掉上海的房子凑足够多的子弹去抄底,拿到钱却一路做空,浮亏加仓。

2004年10月29日,张培风持着空单勾在成都的Hot One酒吧勾兑美女,听说行情,人就蔫了。“那个铜天天涨,太恐怖了。”

几天后平仓出来,他手里还剩十多万,心态完全坏掉了。”爆仓后人都傻了,心里空荡荡的,走路都发飘。”张培风说,他没有悲伤,也没处诉说。

爆仓亏掉四十多万后张培风做过一阵套利。套利比较稳定,折合年化收益近30%,但这对爆亏的他来说有点远水不解近渴。一次饭局上张培风认识了华子。华子在大通证券追涨停,张培风认为他是国内最早用追涨停板战术的。“后来他做期货,亏得一塌糊涂。”

饭局上华子说自己做橡胶短线,每天赚钱。于是张培风开始研究短线战法。他不看指标,全凭盘感,“每天赚,感觉特别好”。他重燃激情,卖掉太太在徐州的福利分房继续战斗。有段时间,张培风账户上40万资金,开个奥迪A6(朋友的车)在成都周边玩,每天挣一两万,挣完就花天酒地。

张培风敲着小算盘,每天1%,每年可以翻8倍,每天2%,一年可以翻64倍。这不是一个精确的数据,但在他们的圈子里几乎成为口头禅。

这么说,岂不是天下地上,尽入吾彀中?

事情的真相是,张培风总是一路赚赚赚,咣当掉进一个大坑,循环往复。“很奇怪,每天上午赚,中午去吃五星级酒店,下午就赔。几乎天天如此。”张培风说。

就这么温水煮青蛙,希望一点点覆灭。

张培风亏光存款,两套房子的钱,他父母给他15万让他买房,也让他亏掉。张培风心烦意乱,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在跟太太租住的房子里,他把联想笔记本电脑摔得粉碎,他狂抽自己耳光,歇斯底里。

张培风想象的期货交易,不是这副狼狈相。

家里待不住了,张培风就跑去住酒店。五星级酒店住不起,就住太太单位的协议酒店,可以拿内部价。后来徐州张培风也待不下去了,只好跑出去旅行。他去过陕西、四川等地的很多小城:宁强、 略阳、安康、紫阳、雅安、广元、阆中、康定……

交易继续做,钱继续亏。房子没得卖了,就借钱:找亲戚借,找家人借。

张培风每次都选小城最好的酒店,那里多半有商务中心,可以联网交易。酒店解决不了上网,就去网吧。

那实在是一段乏善可陈的日子。在期货公司大户室,张培风要好的朋友都日子惨淡。老周、老韩、老王,他记得每一个人赚钱亏钱的表现。

期货公司在徐州泛亚大厦租了一层楼,几间大户室外就是散户大厅。大户室布置简单,电脑桌,茶座,玻璃隔断。

一旦隔壁传来“啪嗒啪嗒”摁圆珠笔的声音,夹杂着干咳,张培风就会悄声跟老王说:“嘘!老周又亏钱了。”他把”又“字念得很重。老王跟张培风一个大户室,他以前做电脑生意。期货公司老总是他的姑父。

老韩烟瘾很大,赚钱的时候抽白沙烟,亏钱的时候抽红梅。大户室顶部没有封闭,相邻的大户室可以闻到隔壁的烟味。亏钱时老韩总是问老周:“老周啊,最近中央又出什么政策了吗?”

老王喜欢唱歌,每次他唱“五彩云霞空中飘,天上飞来金丝鸟”,张培风就搭话:“哟?老王赚钱了!”

“嘿嘿,弄了点儿,弄了点儿。”老王不好意思地说。“五彩云霞空中飘”出自邓玉华的《情深谊长》,是周恩来导演的大型舞蹈史诗片《东方红》的插曲。

只要听到老王唱《绣红旗》,张培风就知道,老王亏钱了。“线儿长,针儿密。含着热泪绣红旗”,张培风眯着眼睛打着拍子模仿,他说唱到这里老王总会“叭叭”猛抽两口烟,“绣呀绣红旗。”《绣红旗》出自空政歌剧团的歌剧作品《江姐》。

“老王,晚上上哪儿去啊?”张培风问。

“走——,敦——煌!”敦煌是洗桑拿的地方。在徐州这样的城市,那就是声色犬马的去处。张培风说,还有一个地方叫“同仁居”,地方更大,更现代,服务更全面。老周喜欢去同仁居,老王喜欢去敦煌。

期货公司年终客户联欢会上,张培风把《绣红旗》的词改成:“K线长,均线密。含着热泪做投机,做呀做投机。往日砍仓不眨眼,今日里心跳分外急。”

不管赚钱亏钱,生活总要继续,几个朋友抱团,苦中作乐。酒店吃喝、洗浴中心消遣,帮他们扛过那段寡淡的日子。他们在那里联络感情,排解压力。

据张培风说,几个一起做期货的人,老韩进了监狱;老王基本上不再碰期货,做股票去了,但在2015年的大牛市中他重启杠杆,1000多万分成最后化为泡影。老周现居徐州,2004年沪铝爆仓后一直做股票,这两年跟朋友合伙在徐州和宁波做私募基金。

今年6月,我在成都见到老周。他比张培风小一岁,2003年到2009年期间他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一起,无话不谈。

老周网名一阳指,曾创办过理财网站“一阳指理财网”。他是部队家庭出身,18岁参军,36岁自主择业退役时是一名空军团级军官。他在沈阳军区做过多年情报工作,后转到徐州某部后勤做生产经营,赚钱,兼顾工作掩护。“情报工作很多岗位,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爽,像007一样。有可能你正好被安排在一个小山沟里,常年监听。”

老周补充了张培风在大户室的表现:“他个性鲜明,急躁时抓耳挠腮,捶胸顿足,面红耳赤,嗓门特别大。”张培风喜欢唱歌,交易顺利的时候,他在交易室就唱起来了。他还喜欢讲段子,模仿影视剧的对白。

谈到洗浴中心的排遣,老周说:“这个行业压力非常大,持续亏钱,苦闷。跟家人在一起是没法解压的。你不能把事实告诉家人,他们会跟着你一起恐惧、抑郁。你也不能跟家人发火,只能是我们在一起乐乐,释放压力。”他们挣钱了要庆祝一下,亏钱了要鼓励一下,住不起五星,就住四星、三星。洗洗脚,吃吃饭,喝喝酒。

老周原本只做股票,他接触期货的时间比张培风略早。在老周的记忆中,做期货的经历都比较灰暗。他们炒短线,看过各种各样的书,研究过形形色色的战术。小资金尝试新方法时,他们总是赚钱,一旦加重仓位,最终都是一次次亏掉。

“那种执着,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哪来的尽头。”老周说。

为什么在期货市场屡屡折戟沉沙却沉醉不知归路?

自信。这是老周的解读。当然,他也承认,他们赌性都重。

“说句吹牛的话,我们在各自领域,在同龄人里都算是比较优秀的。这造成我们盲目自信。在期货行业,过分自信并没有好处,它会使你不服输,硬抗,和趋势去对抗。因为你过度自信,所以你会重仓。期货杠杆非常高,纷纭变幻。如果你始终高杠杆去做,挣一个亿十个亿,最终还会是穷光蛋,某一天的事,不会太久。”老周说。他把高杠杆比作毒药,而张培风称杠杆为上帝的拐杖——一般人不要玩。

重仓的另一个局限,就是他们始终只能短线搏击。再流畅的趋势,都可能在短时间内剧烈震荡,一旦方向看错,重仓必然出局。老周说,在他跟张培风一起做期货那两年,他们老是逆市押顶,赚下跌的钱。“有时候做进去下跌一点,忽然封上涨停板,慌着去平仓,平不掉,第二天再砍掉。”

重仓和逆市操作,正是张培风做沪铜最深刻的教训。他总是觉得钱躺在账户里,交易没有用上——轻仓,浪费了;他逆市,没有选择做大概率的事。短线交易是想做大概率的事,追求高胜率,而重仓依旧。“高胜率没问题,但是一定要解决,如果错了怎么办的问题。”

自信就不必说,十五年后旧事重弹,张培风解释到南京租房做期货,只是因为自认为会比经纪人做得更好。这位经纪人喜欢把T恤束到腰里,说话都是很肯定的语气,经济指标、技术指标分析透彻,还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但张培风觉得他讲的东西,从交易的角度看一文不值。

2004年4月,老周做多沪铝。“那天沪铝低开,横了一下,很快就打到跌停板。当时远期合约没有封死跌停,可以锁仓。我就想赌一把,满仓干进去,就再没出来。”老周回忆道。2004年3、4月份,国家有关控制固定资产投资过热的宏观调控政策陆续出台,钢铁、水泥、电解铝等行业均受影响。在期货市场,沪铝持仓大幅缩减,价格急跌,最大回撤超过60%。几天时间,老周亏掉七八十万,平仓出来只剩6000块钱。他发誓再也不碰期货。几个月后,张培风在沪铜上遭遇滑铁卢。

沪铜交易爆仓后张培风接触到杰克?施瓦格的“市场怪杰”系列图书,才一下看到黎明,有了盼头。在那之前,张培风一直都对期货交易充满怀疑,因为他没有看到身边谁做期货赚过钱。之后他做套利,嫌挣钱太慢。这才有短线交易的不断掉坑,卖房,举债。

2005年10月10日,张培风的太太和孩子给他过生日,说一家人去吃一顿必胜客。那时候张培风已经没钱做交易,但还是每天待在工作室。接到太太电话,张培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裤兜,他身上只剩200元钱。他打电话给老王,如果钱不够,要老王过去救急。

从工作室走去必胜客的路上,张培风心里止不住的悲凉。

在接触期货之前,张培风的职业生涯丰富多彩,收入不俗。到2005年,张培风好几个前同事,包括以前职级不如自己高的,已经年薪五六十万甚至上百万。他们偶尔还会推荐一些工作机会给张培风。最近的一个工作信息是东南亚一家公司招中国片区销售总监,年薪六十万。他一位跳槽某可乐品牌罐装厂的同事给他一个工作机会,也是年薪三四十万。

要不,再重新找份工作吧?张培风问自己。

10月的徐州,天气微凉。彭城广场行人杂沓,张培风坐在广场边的路牙石上,决定抛硬币做个了断。他人生很多次选择都靠抛硬币来做。“我是天秤座,我在决策的过程中,懒得纠结,就让上天决定。”张培风说。

他不记得设定的规则是什么,只记得抛第一次:做。

“要不三局两胜吧。”张培风想。骨子里他已经不想做了,但三年多时间,他已经搭进去所有存款、房产,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

第二次抛完,还是要做。“当时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张培风回忆说,“这不是要绝我吗?”

这个傍晚,37岁的张培风在徐州市彭城失声痛哭。人生选择常常吊诡,让人手足无措。在2002年以前,让他预演一万种人生路径,也不会有炒期货这一条。

定论已下,张培风抛了第三次,还是继续做。他长长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去见太太和女儿。那天晚上,他们吃了150多元,剩下几十块钱,搭车回家。他第二天要去当地的建设银行做销售培训,那是他最靠谱的现金流。

生日后第三天,张培风无所事事,也无处可去,还是决定去工作室。不曾想刚迈进工作室不久,他就接到张波(化名)的电话:“小张,你他妈的,老子他妈昨天找你找烦了!”

张波是谁?

张波军人出身,据说因为在部队拔枪伤人,丢了军职。他父亲是某军军长。 六十来岁的张波做烟酒生意,他告诉营业部的朋友,买酒要先给他打电话,不然买到假酒可别怪他。

张波经常出入营业部,让经纪人和大户室的人帮他做期货,没少亏钱。他看不起做股票的,认为做期货的才是牛人。他把张培风拉到楼下的米罗咖啡。

“小张,整个期货公司,我他妈谁都不信,我就相信你。我户都给你开好了,三十万。你他妈有本事给我变60万,变100万!”他说话总是骂骂咧咧,一副指点千军的做派。“子弹我已经给你送足了。你就负责给我冲!”

所谓绝处逢生,大概就是这样吧。

1992年开始工作以来,张培风从没这么落魄过。兰州铁道学院(即现在的兰州交通大学)毕业后,张培风先被分到徐州北站(编组站)。铁路编组站是铁路枢纽的核心,其效率高低直接影响到铁路货运交通的整体水平。

后来铁路局发展多种经营,张培风应聘去了海南省三亚市的夏威夷酒店,从娱乐部助理做起,分管夜总会。期间他领双份工资,酒店的,铁路局的,还有远超两者的灰色收入。

夜总会的歌舞升平、声色犬马,张培风说得“省略几万字”。

1996年,张培风进入宝洁公司(P&G)。他从管理培训生(Trainee)做起,然后做关键客户经理(KAM),管理分销商,两年后被提拔为区域经理。在宝洁,张培风出差都住五星级酒店,每天180元伙食补贴,60元洗衣费,交通费若干,“一天差不多要花1500块钱”,这还不包括接待费用。

“每个月六七千到手,相当于普通工资的10倍。我妈说是骗子公司。我带她去南京,住金陵饭店。她都看傻了,一辈子没住过那么好的酒店。”

这段经历在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上都深刻影响着张培风:他把公司倡导的“诚实”、“正直”融入自己的交易;他至今都是五星级酒店的常客。今年在安徽宿州过春节,他还把家人接到当地最好的希尔顿逸林酒店住。近些年张培风几乎以酒店为家,一年超过300天都住在酒店。他在集三家国际酒店集团的终身VIP资质,其中喜达屋集团最接近,已经连续七年白金身份(终身白金身份需要连续十年白金身份且共住满500天)

2016年,张培风在加拿大温哥华的威斯汀酒店。因为时差关系,他不得不在当地时间凌晨七点(北京时间晚上十点)爬起来看国内夜盘的情况。

进入2000年,宝洁带给张培风的优越感已经不如以前,自己的职业发展也遇到瓶颈。他才选择辞职,进入利洁时,哪想利洁时工作不顺,还滑入期货投机这个旋涡,亏到他怀疑人生。

拿到张波这笔钱,张培风喜不自胜:“那时候我没钱啊!三十万!太他妈开心了!”

不过看到交易账户那一刻,他头皮一阵发麻:6810。当时期货公司的账户是四位数字,随机分配。6810是张培风的出生年月。而密码正好是张培风的生日——张波就是那天入的金。

“人呐,冥冥之中就是有些东西在左右你。”张培风感叹道,“当时我的感觉,应该触底反弹了。”

那个账户,张培风真的就给挣了十多万——他们议定盈利分成20%。那一阵张培风住在成都市青城后山。“每天早上农家乐老板骑摩托车飞贼一样把我送到山下的网吧,收盘后再把我接回山上。那边吃得舒服,景色好,姑娘又漂亮。”

一天,张波打电话给张培风。

“小张啊我告诉你,老子喜欢你有能耐,但有一点我瞧不上你:你他妈的没胆量!”

“怎么了?你又怎么了?”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你妈X打仗,老子一声令下,你就得给我全线压上!我看了你的单子,你的判断都是对的,但是发现没有?仓位太轻,怎么能赚到钱!如果你的仓位不是10手,是30手,我们现在都翻倍了!”

张培风习惯了张波的骂骂咧咧,没有当回事。过几天他在交易中发现,自己的持仓变了。他做橡胶,上午下了5手,下午打开账户变成了15手。

电话打过去,张波嘿嘿地笑:“我看你胆量不足,给你加点儿油!”

他们在电话中大吵。合作终止。

张培风理想中投资人和投顾的关系,就像赛马运动中的骑手和马,投资人是骑手,投顾是马。双方应该高度默契,高度信任。“你信任我,甚至超过我信任自己。”

理想太遥远,那就谈底线:“只要是我在操作,谁动我单子,我一概不做。”

几个月后张波找到张培风:“小张啊,30万红军一场湘江大战,还剩下8万。”他那30万,亏得只剩下8万。湘江战役指1934年红军突破蒋介石的第四道封锁线渡过湘江的战役。中央红军和军委两纵队损失惨重。

这次合作分到的几万块钱,让张培风的交易生涯得以延续。但他们再也没有合作过。

张培风真正对交易有所感悟,是2006年夏天在安徽天堂寨度假。他用“顿悟”来描述这次认知突破。

天堂寨的夜晚凉风习习,张培风坐在度假村前的小溪边,溪水像一条玉带蜿蜒而下。他突然觉得交易中的自己像个傻子,看不穿。价格方向无非两种状态,一涨一跌,任何时候都可以进,重要的是什么时候离场。当你选择一个方向进场,错了,到点位就止损,对了就跟踪止盈,等涨不动了就离场。他用男女关系来描述离场选择:“涨到上面,突然加速,就该结束了;另一种就是上来就疲软,磨磨蹭蹭,结束。”

2006年底,上证指数连创新高直奔2000点,张培风和营业部的一帮朋友都嗅到了牛市的气息。恰好一笔优先资金找过来。老周、老王、张培风,还有做房产开发的老张,四人决定凑200万做劣后,拿下400万的优先资金,月息1%。

张培风这一年小赚了点钱,花12万在广西北海按揭了一套房(老周也买了一套),但手上凑来凑去也就几万块钱。他跑去找妹妹张萍借钱。

2002年做期货以来,张培风跟家里人都借过钱,最后都一次次亏掉。除了太太和妹妹,没人再支持张培风。“反正我一直都相信他。”接受电话采访时张萍告诉我说。

“盲目地相信。”电话那头,张萍的妈妈插话道。

“反正我就是向着他。”张萍接着说。当张培风又提出要借钱时,张萍的丈夫已经有些疑虑,他接触过一些做期货的人,说期货风险很大,“钱丢进去,就不见了”。兄妹俩聊下来,才想起张培风在宿州还有两间商铺。

刚做期货那阵,张培风说服妹妹在老家安徽宿州的武夷商业城买房,自己也花14.8万买了两间商铺。“电脑城二楼电梯口,最好的位置。”张萍说。

2006年那里的房价正涨得欢,估价28-35万之间,张培风决意卖房,25万就卖。家人不理解他的决定,妹妹也一直拖着。

“(那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一次赌的机会。就此一搏,不行就滚蛋了。”张培风告诉我。不过他跟妹妹说的大不一样:“这钱我拿去有大用处,一定翻倍给赚回来。”张萍回忆道。这种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哥哥说了。

2017年1月下旬,张萍拗不过张培风,贴了25万出售商铺的信息。第二天就成交了,全款。买主就在商城里做电脑生意。

27-28日这个周末,张培风拿到卖商铺的钱,和几个朋友跟优先资金方签好协议。他做了各种分析,股票都已经选好了。“华夏银行(600015.SH),集合竞价就买!必涨无疑!”他反复叮嘱三位朋友资金要准时到位。他们在同一个账户操作,各自记账,如果买同一只股票,就用手数的尾数来区别。

“这就赌身家了。”张培风说。

几个配资的人中,老周一直做股票,手上有百八十万;老王跟做律师的朋友拿100万,超过30%的盈利平分;老张做房地产,自己有钱;只有张培风在“赌身家”,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自己炒股,非常紧张。他以前零星买过股票,听人消息,跟随进出。

星期一早上到工作室,老王的钱没到账,得等九点半之后才能汇。他们没法拿到配资账户的账号密码。

当天华夏银行高开4.96%。张培风的所有资金都锁在账户里,眼巴巴地看着华夏银行急剧拉升。

等老王的钱到位,账户可以交易时,华夏银行已经涨停。张培风一时心急,抢了尚未封死涨停板的民生银行(600016.SH)。民生银行不如华夏银行强势,算是张培风的B计划。下午收盘,华夏银行涨停,民生银行涨了8.88%。加上杠杆资金,张培风第一天就套住了。

2007年1月29日两只股票的走势,上图为华夏银行,下图为民生银行。

更让张培风难受的是,第二天收盘华夏银行涨了2.61%,盘中高点涨幅6.31%。也就是说,短平快地操作,他本可以在29日相对较低位置买到华夏银行,之后从容撤退。

两根长长的阴线,第三天民生银行跌破五日均线。“就这样吧,认命吧。”强忍着对老王的愤怒,张培风砍掉了民生银行的所有持仓。

之后几次小的操作,情况都不好。张培风的亏损很快逼近20万,这是约定的平仓线。他想起前几个月前在古彭广场抛硬币。

上天不是让继续做交易吗?这……怎么做?

先接个单子挣点零花钱吧。张培风受邀去北京联合利华做销售培训。他还惦记着华夏银行,认为一定会有回调,再来个二次加速。2007年2月4日星期天晚上,张培风在长安街上一家四星级酒店用各种技术指标琢磨入场点。他挂了两个钓鱼单,满仓冲击。

第二天一早,张培风就赶去做培训了。上课的时候张培风百爪挠心,那时也不像现在可以手机瞟瞟行情。上完课学员一起吃饭,交流,他毫无心思,三言两语打发完跑回酒店。

全部成交!

那天华夏银行盘中最大跌幅达到7.60%,张培风最低的钓鱼单仅比最低价高两分钱。周二,华夏银行涨停收盘,周三继续上涨。张培风这才缓过劲儿来。老周他们几个当时都可以看到张培风的仓位。“非常惊险。如果没有那次抄底反败为胜,他可能就只有改行了。”老周说。

配资账户从1月底做到10月,最后张培风一共挣了150万,老周比他略多,老王收获最大,过千万盈利。“老张几乎没挣到钱,那么一波大牛市。”张培风说。

这波大牛市之后,张培风做回熟悉的期货,开始做代客理财。

2008年,朋友给张培风介绍了一个很有背景的资金方,初期资金150万。他在国庆节前做空燃料油,做多橡胶。结果假期外盘狂跌,节后国内期货毫无悬念地补跌。意外的是,他盈利的燃料油空单被强平,用来对冲的橡胶多单裸露,多单又平不掉,最后亏掉30多万。

这种“强平“张培风无力抵抗,但他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补了几万块钱给资金方。对方倒是没收这笔钱,不过合作机会没有了。“现在想起来都气得肚子疼。”

认识冠通期货的赵国新之后,张培风的代客理财之路才算走上轨道。曲折的朋友关系介绍,张培风受邀到冠通期货南通营业部做培训,跟营业部总经理赵国新成了朋友,帮他管理客户资金。

赵国新选择张培风,是因为他觉得张培风“比较率性,比较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当然他后来也见识了激动时的张培风。赵国新告诉我,2009年到2013年,张培风连续五年持续盈利,但是他的回撤最多可达30-50%,而且他的净值长时间在1以下,赵国新因此称他为“潜水艇”。

大概在2009年,张培风管理一个600万元的账户,几天时间在白糖期货上亏了两百多万。赵国新说,那几天张培风正好身体状况也不好,满嘴起泡,他打电话过去张培风都不接。那是赵国新见到的最低落的张培风,说不想做了。

这次回撤张培风印象深刻。他住在安徽老家,每天跑去网吧做交易。他几乎满仓做白糖,600万本金亏到还剩340万。赶上那几天张培风发烧,状态奇差。“每次发烧都亏钱。”

离开老家去徐州,老妈送张培风到车站。

时值初春,天冷,风大。花白头发的老妈一直跟着张培风,一路无话。

上车时老妈低声说:“能不干就别干了吧。”

聊到这,向来爽朗乐观、笑起来我得调低录音笔音量降噪的张培风突然眼睛湿润,他起身去洗手间:“不能再采了,再采下去我要疯了。”

其实出现这么大的回撤,赵国新压力也很大——都是他客户的钱。赵国新1994年接触股票,之后在证券公司、期货公司任职,见多了风雨。他认为张培风的投资理念没问题,只是操作层面需要时间。他安慰张培风,休息好,天塌不了。“心理的东西,(他)只能自己迈过那个坎。”赵国新跟我说。

这个账户当年做到800多万。就在这一年,张培风琢磨出一套独立认知,他称之为“投机蛋”理论。

在单一时间架构内,行情走势就是一个封闭的圆,只有出现足够大的推力(多半来自基本面、消息面、资金面),价格才会沿着切线飞出去,飞出去的轨迹构成新的趋势。到某一个地方推力不够了,它就在一个地方打转。单独拿出来一个圆来,就像一个鸡蛋。你只要相信他是一个圆,就可以找到适当的位置做多或者做空。

不同的时间周期,会是直径不同的圆。

张培风手绘讲解他的“投机蛋”理论

“这也许是一个假说,但它确实可以解释市场运转的种种现象。明白这个,你就会发现80%的行情是可以预测的,这个运动是有规律的,可计算的,但是飞出去的行情是很难预测的。”

80%可预测行情就采用左侧交易,而飞出去的20%的行情采用的是右侧交易,跟踪止盈、止损。张培风强调,脱离具体的价格环境,谈论左侧交易、右侧交易是没有意义的。而即便是80%可预测,对于交易员来说不见得都是机会。“所谓少则得,多则惑,你需要主动过滤掉一些机会,选择更适合自己的。”

2014年,张培风遭遇重大挫折。他的管理资金一度接近2亿,但这一波回撤让他的管理规模几乎一夜清零。在这之前,张培风遇到过三种行情,慢牛,快牛,快熊。2014-15年是慢熊行情,抵抗性下跌。他以前没遇到过,心里着急。“一般客户20-30%走掉了,一直跟着的亏到50-60%。” 

之后他对自己的交易系统再作调整。他把盈利目标分拆,在多周期、多品种维度下,寻找确定的投资机会,每周、每月设置一个盈利目标,小仓位累积,完成任务就不再做单。多周期的理念在这之后才真正落地。

2015年初,张培风从100万代客理财资金重新起步,目前管理三只基金产品和一些专户,总体规模8000万左右。 去年,他的一只产品还以近40%的年化收益被某三方网站授予成长特别奖。

我好奇张培风这样一个以酒店为家,四处游荡的人,为什么会有兴趣管别人的钱。他引用马斯洛需求层次的观点,说人往往逃脱不了自我实现的需求。张培风平日较少跟人打交道,他最大的消遣就是交易之外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看HBO、Discovery。如果管理别人的钱,他就会有客户,就需要跟人打交道,赚到钱时,才会觉得自己还有点价值。

此外,管理大体量资金,长期、持续、稳定盈利,是张培风对交易能力的终极追求。他把期货交易分成四个阶段,基本上每个阶段过滤掉80%的人。

第一个阶段:方向问题

几乎所有的参与者都在关心的方向问题。明天大豆涨还是跌?螺纹钢多还是空?聊这个问题时我们在杭州钱江边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张培风跑去拖出他的拉杆行李箱。“对优秀的交易员来说,方向根本不是问题。市场往上你就往上,市场往下你就往下。”他随机拖动行李箱,滑轮随着他的用力方向不断转动。

张培风强调跟随,而不是锚定。错了就砍,砍完往反方向去。“人们老是纠结方向,认为只有知道市场的方向才可以挣钱。恰恰是不关注方向,才能挣到钱。你只需要知道你哪里错了,错了就改。你处在一个否定系统。”

第二个阶段:资金管理

比方向更重要的是资金管理。比如你在某一个方向亏了30个点,一份的钱,如果你反过来,用三份的钱只需要赚10个点就可以覆盖亏损。你的盈利是你的距离乘以筹码。资金管理好了,机会更好的时候,你有更多的机会加码;即使最倒霉的时候,也不至于万劫不复。好的资金管理可以让你远离破产风险 ,长期、稳定地盈利。

第三个阶段:多周期

单一时间架构会让你很痛苦,某段时间挣不到钱,资金曲线不好看,回撤大,耐心就会被消磨。一定要多周期,多品种,多策略。这会曲线更加平滑,在任何时候都捕捉到盈利的机会。

“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是没有偏好的。投资者的不同周期,不同品种,对市场来说都是刍狗。有人善于做趋势,在盘整行情中老是做趋势;有人善于做黄金,黄金没行情依然守着做黄金。做自己擅长的没错,但市场并不因为你擅长做什么而多给你机会。”

第四个阶段:资金规模

规模是收益最大的敌人。每时每刻都有人翻倍,正如分分钟都有人爆仓。在期货交易中,能管理大体量资金,长期、持续、稳定地盈利是更高的境界。

张培风认为自己的交易体系已经很成熟,“至少在我这个智力层面已经趋于完美”。他说最近几个月自己的净值连创新高,回撤不超过2%,并预期这将成为常态。

用四个阶段定位自己的状态,张培风自认为正处在第三个阶段到第四个阶段的跨越。大的金融环境、能力、运气等多重因素影响下,能不能跨过这一步,还不确定。

“可能评价有点高了。”说完他哈哈大笑。

期货投机十五年,张培风多次怀疑过自己的人生选择。

期货投机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存款、房产被吞噬,家庭也照顾不好。最困窘的2005年,张培风LEO的衬衣领子磨坏了,他让老婆找店子把领子翻过来缝上,熨好了继续穿。如果当初不投身期货“务虚”,2001年开始中国经济一直处在快速发展通道,自己一定有很多机会。他甚至说过,即便自己最终可以成为巴菲特、索罗斯,让他重新选择,他也不会选这条路。

“一个男人最黄金的时间,我全卖给K线了。你有大把的青春去享受生活,但是你在干嘛?天天晚上在看CBOT、LME,天天就看砍仓、加仓。有意义吗?毫无意义。”

但是随着一切步入轨道,张培风越来越相信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他现在觉得期货是人世间最好的修行的法门。在张培风看来,能够在任何市场稳定盈利的人,一定是近乎完美的人:果断但不鲁莽;慎思但不寡断;敬畏但不恐惧;心细但不过于繁琐;有挣钱的渴望但不能贪婪;不能有很多爱好,但要热爱生活……

活在这个市场,所有的缺点都会被放大。市场会不断修理你,让你出局,或者成为这样的人。

十五年来,张培风一直没有离开期货。他的妹妹张萍说:“都说我哥点子多,干啥都行,但他还是只做期货。”无数次跌倒,张培风都尝试找到原因或者新的方向。尤其是2009年之后,每次失败他都在修正自己的交易系统。他形容交易的最佳状态,就像人睡在一个比身子略短的沙发里,得蜷着。“一旦你觉得特别舒服,可以舒展地躺着,一定出问题。”

作为一个主观的手动下单的交易员,张培风正面临越来越多的程序化交易者的竞争。今年以来,人工智能在交易领域的应用也成为交易圈的热门话题。张培风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交易是一门艺术,不完全是科学。而且交易是一个零和博弈,如果都是机器来交易,机器都挣钱,那这个市场就不存在了。“机器都对了,也就是机器都错了。就算机器学习进化到拥有人的情感和情绪,那也不过只是回到人和人的博弈罢了。”

张培风不认为程序化交易在分食自己的蛋糕。因为他们不在一个时间维度竞争。套用他的“投机蛋”理论,如果有程序化交易特别是高频交易这种极速游戏在直径极小的圆内竞争,他就去做直径更大的圆。他的哲学是:“如果你不能比别人更快,就想办法比别人更慢。”

■ 本文转自资管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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